漁夫集(二)

念亡友

時間公正不苟,它不會替人沖淡傷感而快行一步,亦不會為了保留我們的美麗回憶而放綏脚步。去年四月尾三藩市的喪禮,不時勾起我的思憶。每逢藍天一片,間中有練習飛機劃破晴空的日子,我總會想起我的飛行教練簡基路神父。四月三十日晚上七時,我在三藩市日落區的教堂參加了他出殯剪前的追思彌撒。今天驀然發見,他離開我們已經足足一年了!

生老病死人之常情,如果循序漸進,我們還可以心安理得去接納。比方嬰兒出生成長,入學讀書,經歷兒童期、青少年期等階段,然後畢業踏足社會,成家立室,生兒育女,六十五歲退休,安享晚年,最後離開世界。但人的生命往往就像一枝剛剛結出花蕾的玫瑰,未開花已經無端遭人剪落,多麼浪費。由於這種超越常理的事情每天都發生,無奈之餘,我們又設計出另一套說法:人生像蠟燭,有長有短,有不同的颜色和設計。最重要的不是長短問題,而是蠟燭本身能否燃燒,發光發熱……

我懷念柏克萊的同學廖寶泉兄弟,他是一枝短蠟燭。才三十出頭,正要裝備自己,為香港迎向九七挑戰而獻身。正當別人忙於移民外國,他却晚晚挑燈夜讀,希望趕着學成回港,服務人群。只可惜天忌英才,香港更容納不下這類胸懷大志的人,迫他移民天國。還記得那天我帶了一些漁穫,去他家作客,廖太親自下廚,中西合璧,弄出一桌美味的三文魚餐。這時寶泉已經病情惡化,進食困難,但這位主的愛徒為了不使朋友失望,仍是愉快地把魚肉一片一片的往嘴裏送。當時我知道他吃得很辛苦。

去世沒有固定的方程式,有人要飽受折磨才撒手塵寰,亦有人去得安詳寧靜,不給後人留下任何麻煩。比利時籍杜志明神父是我從前紅磡聖母堂的主任司鐸,自己年幼時天天輔他開早台彌撒。他七十一歲去世前三天感到心臟不適,自己駛車入醫院接受檢查,第二天病發,翌日去世。他是一位生活簡樸和愛民的牧者,五六十年代是窮困的,他每天早餐只有清水和「車輪」麵包,我親眼見證這事,心想:「做神父太刻苦了吧!」

謝嗚之鐸兄我不太認識,第一次和以後見面的地方都是醫院。他多年跟糖尿病和腎病博鬥,是不折不扣的戰士。我聽聞他年青時熱心傳教工作,不少汗水是為港九幾個山村木屋區居民而流的。他終於離開「涕泣之谷」,安息於天父懷抱。今天靈柩推出聖堂時唱:「耶路撒冷,天上家鄉」,我有種替他安樂的感覺…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