漁夫集(二)

愛國情懷

最近,怕克萊校友徐珍姊妹,要我寫篇香港過渡期談愛國的文章,不知何來的衝動,我一口應承。提筆時,才發見這問題不如想像般簡單。愛國嗎?個個中國人都應愛,這是理論;但為什麼許多國人仍要離開自己的家國,遠走他方?我不想答覆這個問題,因為它觸及令人心碎的事實。國家民族之前,每個人都有權決定自己的命運。一如麵包與愛情、自由和温飽的生活是任何人與生俱來的權利。一旦這權利受到威脅,人只好在自由和國家民族之間取捨。不是好與壞的倫理判斷,而是生命價值的抉擇和取向,不然任何移民都是不愛國了。今天許多中國大陸人、台灣、香港和澳門的同胞之所以急欲移民,而大陸人更拚命偷渡來港,正好說出其中的道理。

香港人移民,大多是對共產政權和管理手法缺乏信心,感到自由和安全受到威脅。看看大亞灣核電廠風波便是最佳例子。我們這批沒有經歷日軍侵華、國共鬥爭,只在香港殖民主義教育下成長的一群,究竟怎樣才算愛國?愛國不能單憑理智的認同,感情的成份是需要的。一八四二年的鴉片戰爭,不平等條約令中國人齒冷。一九九七年英國人撤退,照理大家應該額手稱慶,大事慶祝的,這又是理智的認同。但為何剛剛相反,不少人却把「九七」看作大限臨頭,這便是感情的予盾。倫理學的難題,幾時面對兩惡魔,無法迴避而要選擇其一時,當然會取傷害性較小那個,這跟目前港人的心理處境有點相似。

我愛香港,因為生於斯長於斯。這份鄉土情懷跟硬要愛中國是不能相提並論的。既然香港必須回歸,那麼愛香港便等於愛中國了。美國教會的朋友曾經勸我留下,幫助照顧那邊的華人教友,我一口拒絕。沒有「九七」轉變還可考慮,但香港目前正處於考驗時期,我們身為牧者又怎能扔下羊群不顧。這與愛國無關,只是職業道德而已。我們宣講上主是人類歷史的主宰,便要用行動去表達這份信心,不能講一套做一套。

我有個阿Q想法,自己在香港享受過一大段好時光,未曾經歷過戰爭的洗禮,未有受過運動鬥爭的摧殘,物質生活雖然在五十年代起步時較為貧困,但比起祖國同胞們所吃過的苦頭,真有天淵之別。九七之後萬一生活要清苦一點,自由要少一些,相信自己是可適應的。這是消極的態度嗎?絕不,因為起碼在這十年的過渡期間,我已盡己所能為香港的民主前途,為教友信仰的培育出了力。

基督教神學家藩國華説自己在獄中最自由,這境界不易為,但啟示良多。吘多人雖然生活在最自由的美國,但心靈反而不自由,究竟我是以中國人、香港人、香港中國人抑或中國香港人的身份去談「愛國」,自己一時也弄不清楚。不過有點可以肯定,獨身生活令我減少掛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