漁夫集(一)

離情

人畢竟在變,猶記得十一年前由意大利回港時的心情;雖然一樣要跟許多好友話別,但當時的感覺是豪情萬丈,很有灑脫自如的氣慨。一心要重返聖神修院,完成做神父的志願,然後為教會為人羣幹點有意義的工作。今天我在珍寶航機的艙內又再踏上歸途,可是依依不捨之情催迫自己提起筆桿,要把這個難忘的一刻記錄下來……

坦白說,我的心情十分矛盾。一方面知道不出半日時間,便會跟自己深愛的家人和好友團聚;但這兩年來在柏克萊和三藩市認識的朋友和弟兄姊妹又怎樣?願天主一一降福他們。有人話出外進修或者只能在某地住上一段短時間的人不應到處留情,因為後果只有換來一頭寂寞和牽掛,我可不贊成這種說法。當然感情的發展是相互的,離別的滋味絕不好受;但人非草木,我們又怎能為着逃避這份痛苦而把自己關在一個冰冷的世界裏?

這是價值觀和選擇的問題,拿做神父為例,你可以是個循規蹈矩,一切公事公辦的牧者。我要跟堂區教友,尤其是女性保持一定距離;原來從前的神師告誡我們說:「雖是主內弟兄姊妹,但姊妹仍是不折不扣的女人。可得提高警覺!」我一路相信過獻身生活的人必須忠於自己的感情,如果將愛的能力及自己的母性和父性埋沒;目的是為了保存那個既抽象又無聊的東西──「名譽」,那實是人生最大的悲劇了。君不見有些神父修女以自己能過獨身生活引以為榮,却是個性孤僻,很難跟別人合作的老處男和老處女嗎?修道與愛情本是同義詞呢!

在加州的日子,本可以不問世事,做個專心書本的人,但這却有違自己的本性。假如學問不是為了幫助人成長,使人更加有力量去愛和發展自己;那麼更高的「學位」將是更自私的產物。就是基於這種價值趨向,兩年來在美國我跟已經認識的朋友認識更深,與新交弟兄姊妹的情誼亦一日千里。此刻,我多麼想念他們……跟自己所愛的人離別是痛苦的,但人生原本就是由許許多多的悲歡離合所組成;看通了。我會享受每一個相聚的時刻,也學習化離別的哀愁為積極面對生活的力量,努力為下一個重聚而耕耘。聖保祿說得好:「愛超越一切。」我是個相信緣份的人,但緣份絕不保證幸福,幸福是要我們用雙手去創造的。登機前我打電話跟朋友話別,看見後邊的少女等到心焦如焚,急得要掉出眼淚了;看來她是渴望跟好友或愛人說聲再會吧。好,是綫的時間……

八六年八月一日回港途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