漁夫集(一)

亦親亦友

要與家人相處得和諧愉快,除了親情血緣,還需待他們如好朋友一般。許多家庭不和,就是缺少了朋友相處時的互相尊重。父母之所以偉大,是他們能夠隨着子女年歲的增長,成正比例地給與對方自由,讓下一代成就屬於自己的人生。這份自由與美國某些家長的放縱三不管政策不同,倒是按着人的成長階段,由絕對的權威控制慢慢變成權力下放,有商有量,共負責任。

五十年代的修院修士是古板和嚴肅的,家兄俊棠給我的印象就是這樣。每年暑假他回家小住,對糾正兩個小弟的毛病缺點不遺餘力。幾時他建議三兄齊出去吃碗「豆腐花」糖水,我們便知道又是挨駡的時候了。「吃豆腐花」成了關家「責備」的同義詞,今天一家人走在一起,仍不斷把這詞句引為笑柄。家父早年去世,做哥哥的固然要「長兄當父」,負起照顧弟妹的職責;不過由於他在修院的時間多,回家的時間少,所以在家的影響力不算大。反正姐姐才是代我們向母親求情「免打」的中保。

我得承認自己出身的培育是「慈父嚴母」,記憶中父親大發脾氣的次數真是絕無僅有。母親呢?却是十分嚴厲的人,做事有始有終,生活井井有條。我佩服家母,因為她在貧困中把我們撫養成人,她眼光遠大,深信知識才是子女應該擁有的最佳財富。一個懂得隨着兒女長大,相應給予自由的母親,又怎能不贏得我們的敬愛!愛子女之情天下一心,但不少子女之所以對父母反感,不是由於父母對他們的愛護關懷不夠,而是那種凡事都要插手去管的態度令兒女吃不消。

中學時代母親對我管教甚嚴,令我不時生她的氣。做修生頭髮不能留得太長,衣服要端莊,晚上回修院後要致電回家說平安抵埗;總之說來說去,麻煩到極。上了大修院,母親比較前又隨和多了,不再那麼凡事都管。哲學後出國,再讀神學,升神父,再出國讀書;這幾十年的光景,母親的確越變越明理。弟兄姊妹方面,由於各有各忙碌,見面機會不多,但幾時聚在一起大家都可以無拘無束的談個痛快。坦白說,我們五人都是性格巨星,優點缺點也是知己知彼。從前我亦會希冀自己的大哥是個十全十美的神父,但可幸及早醒覺這份「應該不應該」的壓力。我學習尊重他們,因為大家都已經是成年人了。做人快樂的秘訣是,對己:「豈能盡如人意,但求無愧於心。」對人呢?日本公教女作家三蒲凌子說的好:「接納別人的缺點是生存的首要條件!」你的家人是你的朋友嗎?